2013年12月3日 星期二

法律系學長姐經驗談(上) — 朱明希學長

 上一期的月報中,我們討論了「大學生應該是怎樣的呢?」。這個月,我們訪問了法律系三位學長姐,試圖將討論的議題聚焦於「法律人」,受訪人包括對社會議題以及學生自治十分關心的邱丞正學長、雙主修法律與歷史且曾擔任美食社社長一職的朱明希學長,以及成績優異又參加壘球校隊的張智玲學姊。透過豐富有趣的採訪內容,我們不僅可以一窺學長姐多元的大學生活,同時比較學長姊對於相似問題的不同看法,進而從中獲益。而以下為朱明希學長的採訪。

 朱明希學長目前是法律系大五延畢(因大三時曾到日本交換一年),並雙主修歷史系;曾在亞洲法律學生會(ALSA)擔任總會學術長,另外也曾擔任過台大美食烹飪社的社長。


執秘部問(以下簡稱執):那學長可以請問一下你的社團經驗嗎?

朱明希學長答(以下簡稱答):社團經驗嗎?我從大學一年級就是參加台大美食烹飪社。我大二的時候是台大美食烹飪社的社長。然後另外一個社團就是亞洲法律學生會ALSA。

 當時是我大一下的時候,陳冠瑋,就是現在公法組一年級,現在許宗力老師大一憲法的助教,我們幾個人發現台大在古早以前曾經有一個社團叫做亞洲法律學生會,但是後來沒有了。之後我們蒐集了一些資料,所以我們算是相隔五六年之後復社的第一屆。復社會議是我去開的。當時我就先擔任了台大的學術長。爾後剛好那屆很幸運,我大二的時候同時擔任ALSA台灣區的學術長。社團活動經驗大概是這樣。


執:那你為什麼會想加入美食社呢?是以前有接觸過嗎?

答:我在建中的時候有參加過一陣子,可是因為那時候我其他社團也很忙,所以就沒有當幹部。我覺得大學以後可以參加。主要就是因為我自己很愛吃,然後我覺得會吃也要會煮啊,這樣才有辦法去了解中間的細微的差異。平時也有在練習。


執:那ALSA在舉辦一些活動的時候有沒有什麼困難,或是令你印象最深刻的事情?

答:困難的話,首先是英文能力是一個挑戰。因為自己擔任台灣區的幹部,每個月都必須要跟其他國家的幹部開MSN線上會議。那個時候自己英打很慢,然後英文的部分,雖然對自己滿有自信,可是相對而言就沒有辦法像新加坡、香港或馬來西亞的同學他們那麼流利。雖然打字還可以查查字典,可是會議都不太敢出聲。這是對外的部分。

 那在台灣內部的話,台灣總共有五個分會,像是輔大、東吳等等。在跟外校接觸的過程當中,比較容易有一些磨擦。可能我們跟外校的觀念、處理事情的方法不太一樣。我們那一年,台灣總會的會長是一位輔大的同學,跟我同屆,他可能比較有理想性一點,所以在財務或時程的安排上考慮的不是那麼周詳。而我們或政大每次在開會的時候,都會覺得我們是一個剛起步的社團,所以我們招募資金比較困難,或者是說需要更多的時間去安排活動等等。這個過程中就有發生過一些磨擦吧。例如說我們曾經想舉辦一個跨七國的study trip,可是那是第一次辦我們也沒什麼經驗。當時我們的會長就比較獨裁的自己決定跟外國宣布我們二月就要辦。可是那時候可能已經十月了,準備期不足,當時我們就覺得應該要到明年七月再辦。

 因為這個時程相對比較緊一點,但既然我也是受大家的委託、受命於會長,我也只好去辦。當時我已經洽談好二月的時候要同時參觀司法院、理律法律事務所,並邀請張文貞老師幫我們作基調演講(key note speech)。可是後來因為國外報名人數不足,整個也太趕,所以後來還是延期到了七月,然後就要一個一個去向別人道歉。當時就覺得有點無理。不過我覺得這也是一個很好的經驗,就是要知道怎麼樣處理事情跟別人協調。


執:那你參加這個社團應該接觸到各式各樣的法律人,你覺得法律人應該要具備什麼樣的特質?

答:法律人要有怎麼樣的特質嗎?首先我覺得,相對而言,台灣的法律人在亞洲裡可能是,恕我直言,比較狹隘的。像亞洲法律學生會其實是從東南亞國協國家開始,因為東南亞想要像歐盟一樣整合,所以他就從印尼發起,後來到馬拉西亞、泰國,接著才納入非東南亞國協的國家。那這樣子去看,我們在台灣很少有人會關心泰國的法律怎麼樣。當然我知道,現在系上張文貞老師、葉老師,也就是我們的指導老師,是非常關心亞洲價值跟亞洲法發展的。

 我常常說,在我們台大法學院有英美日德法的幽靈常駐在這邊,到處亂跑,會飛到我們的教室裡、跑到我們的書上。我們在歷史系都會言必稱堯舜。我都笑說我們現在台大老師言必稱英美日德法。對啊,你有聽過老師講泰國或者是講其他國家嗎?除了張老師、葉老師以外,可能其他老師這方面比較沒有涉獵。當然這沒有說不好,我沒有批評老師們的意思。

 回到正題,像我認識幾個朱拉隆功大學的泰國的學生,他們英文能力非常好,然後也有去日本或者去歐洲留學、交換過。問到他們未來想從事什麼職業的時候,可能不是很單純的是在國內當一個律師或法官。有人跟我說他想當外交官、有人想要做貿易談判,然後有人想要去海運公司工作。那香港跟新加坡就更不用說。

 我個人有一個小小的機會曾經在香港的一家事務所實習過一個月。香港的律師,因為他們講英文,又是用大英國協的律師執照,所以你常常在法庭上看到對造的律師可能是一個澳洲白人。他們很專注在一些跨國的仲裁。香港跟新加坡在爭取要當亞洲的仲裁中心。所以像我們在ALSA裡面辦活動就看到香港跟新加坡的同學,他們有受到這個影響。譬如說有一年我們在香港辦一個法學生的論壇,那一年的題目叫做:訴訟外的爭端解決機制。就是他們希望說今天就算是一個泰國跟日本的公司,在越南發生爭議,也可以去香港仲裁。而這種情況,可能在我們一般大學部的法律系學生的想像中是比較困難的。

 我覺得我從大一進來以後,我身邊的同學對法律人的想像其實很單一,就是律師與司法官。寬廣一點的可能會到公證人或書記官或法警,可是我們很少聽到一個人說我的第一志願是要去海運公司工作、進政府部門,或者是說我想要當一個跨國做談判的律師。其實我們的想像是比較狹隘的,我覺得這是第一點。

 再來就是,在我們的想像中法律好像只有英美日德法的法律是法律,都沒有想過泰國或者是印尼、新加坡、香港是怎麼做的。其實很有趣,舉個例子來講,香港現在還在用British Common Law,就是還在用英國法。

 然後他們的法院辯論只能講英文、訴狀只能寫英文,甚至有法官還是英國人。因為他們認為原本在香港當法官的英國人,遇缺不補,就是不會補新的英國人當法官,可是已經是的就讓你繼續當。像新加坡也是用英文的法律。或者說像印尼有三個法律系統同時並存。有一次跟他們聊天,他們說一個是原住民的法Adat Laws,伊斯蘭法Islamic Laws,還有像Dutch Law,就是荷蘭殖民留下來的。他們遇到最大的問題可能是,留在印尼的Dutch Law還是用荷蘭文書寫,他並沒有翻譯成印尼語,就是他們當地的官方語言。

 也就是說,我們往東南亞去想像可以發現一個非常不同的世界。我們常常覺得法律是主權的象徵,就是它象徵著一個國家的高權的行使。我就是因為相信你是一個權威能夠解決我的爭端,所以你要來幫助我。那你為什麼是這個權威?因為我是人民,我投票給你,你就有民主正當性,或者是說把持有國家暴力。可是如果我們往東南亞去看的話就會發現,其實不一定啊,香港人又不是英國人,他已經回歸中國還是可以用英文。那印尼就算脫離殖民,他還持續用荷蘭文去書寫他的法律。

 每個國家面臨的情境也不一樣。我相信如果我們反過來講台灣,我們也可以看到日本法對我們至今的影響或者是中華民國法對我們的影響。那我覺得大家的心態,不管在職業上、學術上,或者對法律的想像上,可以參考亞洲其他國家的情形。我覺得亞洲東南亞到東北亞的連結上,對我開拓視野很有幫助。


執:那學長請問你會想要給學弟妹什麼樣的建議?

答:這麼快就到這個問題。其實我從高中開始就覺得不可以隨便亂給學弟妹建議。因為我覺得這滿容易誤人子弟的。我覺得每個人有他不同的生長的背景跟脈絡。譬如說,每個人出生的家庭背景不一樣,所以你的想法不一樣,你所擁有的資源也不一樣。然後你能過怎麼樣的大學生活跟你的運氣也有關係、跟命有關係,跟你積不積陰德有關係。

 跟考試一樣嘛,都說考試這種東西就是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嘛,所以我不太知道要給別人什麼建議。一般都泛泛的說,就是多接觸、多思考、多看看,我覺得這種話有講跟沒講差不多。反而我只是,也不是說建議,就是提醒大家:法律人有很多種可能。不用太執著於說,好像十八歲你考進台大法律系,你的未來就是處理法律案件,然後每天活在法條的文字裡。我倒覺得,可以不必這麼狹隘。


執:那我可以問一下學長你未來的規劃或者是一些想法嗎?

答:未來的規劃嗎?我可以講說我現在是怎麼想的,可是我必須要跟大家說,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從小學開始對我未來的規劃就有很多種,我喜歡做白日夢。所以你今天問我、下一秒問我,或者明天問我,可能都不一樣。我高中的時候最想做的職業是外交官。進了法律系以後,我當然也有受到大家思潮的影響,其中有幾個月覺得我應該要做法官。然後又流轉一下,覺得法官好像太呆板,有想過要做律師。現在的規劃是,就我個人的經驗來講,我也滿想做學者的。所以其實很複雜吧。不過現在就是摸著石頭過河嘛,走一步算一步。

可能是因為我是烹飪社的關係,我覺得人生像買菜。怎麼說像買菜呢?當你完全不知道今天你要做什麼菜,你走進市場裡,你還是不知道你要買什麼。可是例如說我今天心裡已經設定好,我想要做宮保雞丁好了,結果我到市場去的時候發現,今天雞肉攤已經收攤或者老闆生病沒有來,這時候我發現隔壁有賣蝦仁,所以我就決定今天做宮保蝦仁。

我覺得人生是要設定一個目標,這樣一來當你碰到資源跟機會的時候,你才會知道,例如說你要做宮保,你要買乾辣椒、你要買丁香花生。所以今天這個資源就好像去買菜一樣,就是你用很有限的錢,可是要買到、做出最想要的東西。可是材料並不會如你所意的一直出現。所以這時候你必須要根據你當天所能夠採買到的東西不斷的去變更。那最後晚上終究你吃到的是宮保皮蛋、宮保蝦仁,還是宮保雞丁,那就是需要這個機運了吧。

我目前是覺得,現在大五延畢,因為我大三去日本交換,然後又想把歷史系雙主修修完,目前我給自己設定的目標,短程就是能夠先考上法研所公法組。因為我對張老師、葉老師的研究很有興趣。未來去日本留學我覺得也可以接受。或者是去美國,或者是在研究所階段如果能夠去東南亞留學、看看、交換,我覺得也是不錯的經驗。至於我覺得未來是要做學者、做實務、做司法官、做外交官、做貿易談判、去私人公司上班,我覺得暫時先不設限。雖然我當然是比較偏好能夠為台灣做一點事,自己還是有一點政治的野望跟理想這我也不能否認。


執:請問學長為什麼會想要雙主修歷史系?

答:首先當然是有興趣啦。那為什麼會有興趣,跟我高中碰到很好的歷史老師當然很有關係。我高中的歷史老師是台大歷史系跟台大史研所畢業。我覺得他看事情的方法很不一樣。像我們歷史系的課程的訓練裡面,我們去探討一件事情的發生會去關注它的結構。我常常說,我覺得法律人會把問題越看越大還是越看越小?

 我們法律人在處理事情的時候,今天一個題目來,它很長,就以考試來說好了,大家拿到考卷的第一件事情,是不是拿起你的筆劃關鍵字,因為這個事實跟我的法律有關?那其實在現實的司法實務運作上何嘗不是如此呢?如果大家去法院旁聽過的話,我們會看到一些法官說,你不要跟我講一些跟本案無關的事情,對不對?好,這件事情就代表說法律是一個框架,我們只會去篩選我們需要的資訊。

 可是歷史系是反過來的。歷史系我們是要把所有的資訊跟架構納進來以後,把它整理成一套結構、把它的脈絡梳理出來。歷史系會說,今天為什麼會發生這件事情?它背後可能有政治的結構、經濟的結構、社會的結構、思想的結構。然後它怎麼樣在這幾股勢力不斷的交織、平衡出這個結果。我覺得歷史系看事情的方法跟訓練是我想要得到的。這是第一點。

 第二點是,承續我想要當外交官的夢想。其實在歐美很多歷史系的畢業生是去當外交官。一來是,外交其實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情報。學歷史的人你比較容易在那個社會去了解這個社會為什麼長成今天這個樣子。然後在他們的政治的互動當中,一定跟傳統有關。歷史系的人對於文本比較敏感,在異地比較容易進入狀況。譬如說同樣是伊斯蘭國家,假如你對伊斯蘭文化的歷史和發展有更好的了解,你去中東、東南亞,你可能會比較容易知道什麼是重點。

 講個簡單的例子好了,假設你學過日本的政治史,你就知道日本的政治是從三個角度去構築:官僚,就是事務官考試考進去的、政治家,就是國會議員,然後第三個是財閥。所以舉例來說,我去日本交換留學的時候,那個時候剛好碰到野田佳彥要漲消費稅。這時候新聞會有很龐雜的資訊。可是因為我知道這個結構跟他們歷史的發展,所以我知道,當我要去關心日本的消費稅會漲或不會漲、日本要加入TPP或不會加入TPP時,我看的不是國會議員和總理的意見而已,我會更關心官僚的看法。因為只要當日本的財務審的那群官僚不點頭,政治家是動不了的。至於日本的官僚有多強盛,就請大家去看一部很好看的日劇叫《官僚們的夏天》。

 講到這個也可以跟大家講一下我覺得日本的法律人跟台灣的有什麼不一樣。日本的法學部跟台灣的不一樣在於,他們日本的大學部沒有政治系。他們法律系跟政治系是在一起的。日本的法學部的學生,尤其是帝國大學法學部的學生,一般在日本被認為是名門。日本戰前有九所帝國大學,兩所在海外,一個就是京城帝大在韓國、台北帝大在台灣,然後有七所在國內。這七所帝國大學的法學部的學生主要都是以成為政府官僚,也就是考國家考試進到政府當行政官為主。

 舉例來說,日本的大藏省,就是現在的財務省,也就是我們的財政部,在整個財政部體系裡最高的位置是事務次官,用中文來說是常務次長。戰後,現在日本的,用中文說,就是經濟部、財政部跟法務部的事務次官,沒有一個人不是東京大學法學部畢業的。這一群人非常優秀,撐起了整個國家的運作跟經濟。可是反觀台灣,我們可能事務官的體系沒有這麼強吧。我常常很好奇一個問題,為什麼日本的法學部的教育可以培養出一群可以處理財務或是經濟的問題的人才?

 舉例來說,今天一個台大法律系畢業的人你去財政部,你有辦法處理國家的財政規畫嗎?你有辦法處理稅務的課徵嗎?你有辦法在經濟部裡面說我們要扶植一個台灣的優勢產業,帶領台灣的產業轉型嗎?所以我常常在想,這個教育的過程差異到底在哪裡?

 或者是說,為什麼我們的法律人這麼想當法曹(律師、檢察官,或法官)呢?因為家父也是法律人,所以我常常問我爸一個問題,就是我們唸法律唸得這麼辛苦,可是都在做一些事後的補救不是嗎?譬如說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再來解釋契約當事人的爭議,然後我們要怎麼樣解決一個已經存在的問題等等。然後法界的人最喜歡罵政府嘛對不對,就是馬英九又怎麼樣啊,又這樣又那樣。可是我想我們整個文官體系的弱化,是不是就是因為我們沒有足夠的人才進去?那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可以怪誰呢?就是如果我們自己不進去做。

 當然這有很多問題啦,不是在這裡用嘴巴講講這麼簡單。例如說,我們的政府體系有沒有給優秀的人一個好的管道,就是你很優秀就可以不斷升遷上去?我先闡明,這是推測,我沒有實際經驗,也是聽說的:還是我們的政府體系對優秀的人是排斥的?

 譬如說,長官要的是聽話的人不是優秀的人。或者是說,長官要的是會讓人愉悅、會拍馬屁的人,或者他可以幫忙做假帳的人,不知道嘛對不對。我們國家的文官體系有沒有一個好的渠道讓優秀的人上去?一個很明顯的現象是,我們的政務官都不是從文官體系裡拔擢的,我們都是從學術界去借調。這是很奇怪的事情啊。

 我在日本留學的時候,我的室友是一個法國人,我跟他說我們的總統是博士,然後我們部長有十幾個博士。他就問我說台灣還好嗎?因為法國哪有總統是博士,這是難以想像的事情。那個法國同學的個人意見是,讀到博士的人都不會做事,。博士是在某個領域很專精,然後我們社會需要有一群人一直在學術上、在邏輯上不斷的精進,然後創造一種理想的典型,讓大家去追求。

 你想,假設今天有一個人他大學畢業就在政府體系裡面,他接觸過各式各樣的事情、碰過很多的風風雨雨,然後帶著這個國家一直前進,等他做到五、六十歲的時候,我相信他去當政務官是比較適合的。可是我們為什麼台灣做不出這種事情?就是我們整個文官體系垮掉。

 所以我覺得,從這個方面來想的話,台大法律人有沒有想過,我們其實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當行政官。因為你有沒有想過說,當我今天做一個解釋函令出來,我今天影響的是全台灣可能是兩千三百萬人。少則數百人。然後一般都會影響幾百萬人。最多可以影響兩千三百萬人。可是當我們是律師和司法官,非常努力在解決每一個案子的時候,我們影響的人就是當事人兩、三個。當然我不是說他們的權利不重要,可是如果前面的源頭解決了,我們後面的案子壓力不會這麼大,裁判品質是不是會比較高?就是哪個是頭、哪個是尾啊?

 我們現在是尾重頭輕啊,因為我們的文官體系很弱。當你今天社會福利不好、社會政策不好、經濟做不好,那當然犯罪率就會高,而犯罪率高法官與法院的負擔壓力就會重。所以我覺得台灣要怎麼樣發展、法律人可以做什麼事情,這些事情都可以再思考。

 舉個簡單的例子好了,大家都看過村上春樹的小說,還是我已經跟你們年代不一樣了?大家說這是他的代表作,可是我覺得這不能代表他:《挪威的森林》。你看裡面不是那個誰,永澤嗎?就是初美姐的男朋友。他不是被塑造成東京大學法學部第一名的形象?你看在村上春樹的小說裡面說,他的第一志願是要當外交官。從這邊也可以看出來,日本法學部有很多人是要進入行政體系。但是他這樣子的教育是有缺點的啦。簡單講就是,日本後來也跟台灣一樣就是有一些學士後法學教育的改革,也就是所謂法科大學院,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聽過?就有點像科法所。

 法科大學院分兩種,一種是讓大學部是法科系的人唸兩年,另一種是讓大學部非法科系的人唸三年。那日本為什麼會有這種改革跟呼聲?其實跟台灣的考慮不太一樣。日本為什麼會成立法科大學院是因為,日本的企業界認為,日本的大學沒有培養出能夠幫他們寫契約、做訴訟的律師。因為日本的法學部在學生一進去就不斷的跟他們說,你以後是要當行政官的,你是要帶領日本前進的。

 你知道當官的思維跟當律師的思維不太一樣。所以他們這樣也是有太偏重的後果。而我們有我們的問題。那當然也不是說誰好誰壞。我在這邊要講的還是老話一句:不要把法律人想得太狹隘。各行各業都需要法律人。如果我們台大法律系畢業的人在行政體系裡越來越強,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吧。


執:那學長你在社團、課業方面應該接很多事情吧。可以請問一下你對於事情的優先順序嗎?

答:憑感覺啊。其實我從小最鄙視的一種書就是什麼教你時間管裡啊、什麼榜首的讀書筆記啊。反正榜首就是看聯合報就會上嘛,對不對?榜首就要唸聯合報的社論,看它的公民的分析啊。我其實不太相信這一套。我沒有什麼時間管理的概念,就是憑感覺吧。就是今天事情出來的時候會覺得,好,這個先做再做這個。反正就是做不完就要熬夜嘛,常常說,沒有能力的人就要熬夜,所以像我常常熬夜就是能力不好啊。時間管理上我沒辦法給大家什麼建議。就是各憑本事吧。

執:那學長請問平常你都怎麼樣擴展自己的視野?

答:最基本的是閱讀。我覺得有些人說什麼我們現在國際化、英語村,要打造英語口說力,全部都是其次。我覺得最重要的外語能力應該是閱讀。講明白一點,我們又不是美國人然後英文又不是母語然後我又不住在美國,我為什麼要英語講得好?重點是閱讀吧。就是當你多認識一種語言,你就多開了一扇窗,更容易認識世界。像我從日本留學回來台灣已經一年多了,現在日文口說非常差啊。我跟我日本要好的同學講Skype的時候,這個哇,我的日文真的爛的一蹋糊塗,就講得不順,然後想很久,又結結巴巴,跟我回來的時候我對自己的日文口說能力很有信心,覺得我應該講得出來的時候完全不能比。

 可是我覺得閱讀很重要。不管是看NHK的電子新聞,或者是看日文書、日文的論著,或者是例如說從德文、法文翻譯成日文的作品都可以。像李茂生老師不是很喜歡跟大家講日文的翻譯品質很高嗎?我覺得多學一種語言就多認識一個世界,那透過閱讀當然是最能夠拓寬自己視野的方法。畢竟人沒有這麼多時間去看世界吧。而且看世界其實也是一件成本很高的事情。

 閱讀是比較不需要成本的。所以我覺得要從閱讀開始。當你今天能夠精準的閱讀日文、閱讀英文,這是完全不一樣的世界。法律系我不好講,不過以歷史系來講好了:同樣一個中國上古古代史,我們從小在台灣課本裡唸到的主要是台灣的說法,然後你看一下中國大陸的說法,再看一下日本的說法,你會發現三邊的說法完全都不一樣。他們理解事情的方法是不一樣的。那誰說的是對的?就自己去思考,去判斷吧。我覺得閱讀很重要。

 再來是有機會的話,當然就是多跟不同文化的人接觸交流。其實我覺得台大的資源很多啦,像我大四的時候參加WTO模擬法庭,我覺得對我而言是一個很好的經驗。雖然我最後沒有贏,可是在這個過程中,不僅自己能力增強,而且去比賽的時候認識一些其他國家的同學,也可以看看印度人怎麼思考WTO的問題。

 我覺得人的思考是會被經驗侷限的。舉個簡單的例子,就是札幌夏天的時候都不下雨,有一天我就問我同學:為什麼不下雨我們都不會缺水啊?我同學就往天邊一指,我就看到一座山,山頭還是白的。我就懂了。因為札幌夏天的水是要靠山上的融雪水供應。這件事情我們地理課本裡有,我們大概從國小開始就唸一百遍了。可是當你真的去到那邊的時候,因為台灣沒有這個概念,所以你還是不懂。

 就好像曾經有大陸同學來歷史系上跟中國考古學的課,他一直不太能理解,為什麼陝西一帶,有一種考古學文化的分配是依照山的等高線在分布的。他覺得中間是斷裂的。可是我覺得台灣人就很好想像這件事情。因為我們原住民是被漢人趕到山上,所以我們的考古學文化會是照等高線在分布的。例如說兩座山,為什麼在兩座山的山中是同一種器物,可是山的下面是斷裂的?對他們來講很難想像,可是對我們來講很簡單。所以我覺得,當然是去拓展你的生活經驗會對你的思考有幫助。那多參加活動、多認識朋友,這個是老生常談,相信不需要我再說了。


執:學長請問你對國家考試跟去補習這件事情有什麼看法?

答:先聲明我沒有補習,所以我跟補習班沒有利益關係。我覺得是看個人吧,就好像從小到大很多人有補習。我高三的時候也補過一年的英文模考班。對國家考試跟補習的看法喔,我想想看。國考啊,我們到底應該是要像美國一樣把錄取率提得很高,還是應該要像日本和德國一樣比較低,我覺得這是可以思考的問題。再來,以我自身的經驗來說,我覺得準備考試的過程是滿痛苦的,因為我覺得考試讓自己越唸越笨。

 因為國考的參考書他的寫作形式是比較制式的,然後質量又壓縮得很少,所以等於是你在背爭點、背甲說乙說。變成你沒有去批判、去思考甲說乙說對不對,而只是要找一個理由。參考書的特色就是,對同一個爭點,有三個老師寫三篇論文,這三篇論文可能都很長。

 可是你考試的時候沒辦法把三篇論文都寫出來,所以它幫你摘要好,一篇論文你就用兩句話。這兩句話呢也沒辦法精準的摘要,可是為什麼是兩句話?只是為了讓批卷老師知道你看過這篇文章,所以其實你根本也沒講出那篇文章什麼多精要的內涵。我覺得國家考試某種程度上,對我個人的影響來說,就是自己唸參考書越唸越笨。

 可是我又覺得這說不定是一個必經的過程。對我來說,雖然我還沒考上,可是我覺得準備律師考試、國家考試,或者是研究所考試,你考上了證明的不是你法律的素養或能力有多高深多深厚,而是證明你有恆心毅力做一件事情。我覺得大學考試也是這樣吧,今天你為什麼考上台大?指考的意義是什麼?其實也只是證明這一年你坐得住,然後你有恆心毅力把它做起來。

 像我一直不覺得我國文很差,可是我當年指考國文就是考了五十五分嘛,我也不覺得我數學絕頂聰明,可是我就是可以考九十幾啊。我覺得那個分數的高低,就套一句剛剛的老話,是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第五步才是讀書。所以我覺得考試能夠證明的是你這個人有恆心毅力去把事情搞懂、有心可以坐下來,而且心很平靜,對一件事情有執著不放棄的精神。這之中當你不會的時候你會尋求一些協助,例如你會買參考書、去補習。我是從這個角度來看待考試啦。

 像有一次我跟一個歷史系老師聊天說,我最近覺得考試很累,我會不會考不上很焦慮啊。他就跟我說,啊明希不要擔心,你跟洪秀全一樣,四次考不上去革命就好啦。我跟你講兩種人最恐怖了,一種就是考試考不上的人就會去革命。另外一種呢,就是沒有事情做的學者。對,所以一定要給學者一些目標,例如說給他研究計畫,告訴你別人做到哪裡所以你要往前,不然他就會革命,非常可怕。考生也是啊,我覺得如果我考四次沒有考上我可能就去革命了吧。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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